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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潮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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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來也好, 去也好。請往前走,路在前方,別多回頭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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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, 經過董事會高層投票決定,恢覆潘明遠華勤中國副總裁一職。

從前的領導官覆原職,自然是要開大會的。

各個業務線的合夥人、總監、以及主要負責人都得參加,在耀城的線下到場, 出差在外的線上聽就行。

大會議室裏黑壓壓的, 人心各異, 討論著所裏風向是否要變。

舒雲坐在最角落的地方,她雖升了職, 但和到場的其他人比,級別並不高。但因為是新業務線ESG的發起人,所以還是被叫過來了。

中央的大長桌,梁遇臣坐在總裁位, 他左手邊是潘明遠,右手邊是李宗然。

整個會議由潘明遠主導;梁遇臣近乎一言未發。

她這個位置離他的主位很遠, 視角也不好, 前面的人調整坐姿,她的視線就會被嚴嚴實實擋住。

她只能偶爾看見他沒有溫度的側臉, 他要麽翻閱文件, 要麽望著杯中的水, 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。

舒雲抿抿唇, 目光又瞟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潘明遠, 也有些煩躁。

這會從早上九點開到現在一點, 看樣子是還得往下開了。她幹脆把電腦點了靜音,開始處理自己的工作。

微信掛著的小群一直在閃。

許雯:【不是, 我和駿哥都吃完中飯回來了,這會居然還在開?】

許雯:【@舒雲@虞饒,你倆還在現場?不會中午飯都沒吃吧?】

許雯和周駿最近在武漢出差,他們都是線上掛著在聽。

舒雲:【嗯。】

虞饒:【嗯。】

許雯:【我去,這老登真能講。苦了你們了。】

舒雲摸摸餓癟的肚子,和邊上的虞饒交換一下眼神,雙雙無聲嘆口氣。

虞饒也沒聽了,開始處理工作,她最近在寫能源行業的研究報告,後面要給客戶做分享會。

她給舒雲發了私信:【小雲,你那個能源公司的客戶資料能不能抄送我一份,我下周要給客戶做個分享會。】

所裏內部人員資料共享是允許的,舒雲當然答應:【好。我走所裏的郵件系統抄送給你。】

剛點擊發送,就聽前面潘明遠的聲音:“最近,所裏又開辟了新的業務線,比如ESG。ESG的負責人是哪位?”

舒雲微楞,將電腦放去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:“是我。潘總。”

潘明遠看見她,又瞧了眼梁遇臣,意味難辨地一笑:“喲。還是位女同志。這麽年輕啊。”

他又看眼邊上的幾個合夥人和總監,“後面一撥的新人都升起來了,你們這些老人可得加把勁兒了。”

大家應:“是,是。”

舒雲還站著。

站起來的視野很好,能毫無阻隔地與前面的梁遇臣對上視線。

他眼睛深黑如常,面色無虞,卻又仿佛淬著什麽在。

潘明遠看過她:“可以坐了。”

舒雲坐下。

梁遇臣的身影被人群遮擋,又看不見了。

-

那天會議後,一切如舊。

梁遇臣仍舊耀城香港兩頭跑,周末如果沒有應酬一定回來;舒雲在能源公司的投標也成功中標,開始新一階段的工作。

潘明遠似乎也沒什麽大動作,風聲起了又息。

好像又回到了平靜溫和的從前。

舒雲卻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了,這半年來事情太多,天星、德威、袁婧、潘總……

她最後將這些所有的焦躁歸於工作上的瓶頸。

她想,或許等熬過ESG的試點期,等走上正軌,應該會好一點。

她迫切地想讓自己在做的東西是正確的、成功的,能永遠和他站在一塊兒的。

就像他那天在德令哈說的話:以後這條路,和我一起走。

她真的希望如此。

十月,涼秋又到了。

梁遇臣手裏的事消停了一陣,也或許是被潘明遠分了一部分權利的緣故,他這段時間閑散不少。

兩人依舊是同居的狀態,中午各自對付一餐,晚上不加班的時候就回家一塊兒做晚飯。

但她做飯真不太行,只會煮面條和煎雞蛋。其他沒有會做的。

那天梁遇臣站她邊上觀摩了一下t她那個自賣自誇了許久的豪華煎雞蛋清湯面是如何生成的。

面煮好了,她卡在了最重要的一步。

廚房裏之前新換了一批用具,她將買回來的醬油和醋都裝進了新玻璃瓶子裏。現下有點分不太清了。

她皺著眉拿著兩瓶黑色的液體嗅了許久,“醬油應該是……”

分辨了兩分鐘,她確定了,左手邊的是醬油。

還好她蒙對了,調出來的味道確實像那麽回事。

面條上桌,梁遇臣給出了中肯的評價:“煮面條知道加水。煎雞蛋知道開火。要是再分得清醬油和醋就更好了。”

舒雲:“……”

她擡頭瞪他一眼:“那你別吃。”

梁遇臣挑挑眉,縱容一笑,沒說話了。

事務所淡季的尾巴裏,舒雲抽時間把之前還沒考完的科三科四給考了下來。

拿到駕照後,梁遇臣有空就帶她去兜風,當然,司機是她。

這日周末天氣真好。秋天的陽光清薄得如一層透明的紗,天空藍汪汪的,偶爾一絲雲飄在頭頂,天高氣爽。

兩人開了導航,把車往郊外的山上開。

舒雲坐在駕駛座裏,她坐他的邁巴赫坐了快三年,從沒感覺這車這麽燙屁股過。

她每次開他的車都戰戰兢兢,畢竟是豪車,刮蹭一下她一年工資就沒了吧?

而梁遇臣帶著墨鏡,穿著休閑薄風衣,扣著安全帶坐在副駕駛。

車窗降下,秋風吹進來,他手肘搭在窗沿上,額前的碎發被吹去後面,露出優越的眉骨與額頭。

好看的人連光線都會眷顧。

這段快上山的路車並不多。周邊一排排金色樹木,光影斑駁,吹進來的清風讓人思緒放松。

舒雲的手機連了藍牙,車載音響裏隨機播放著她喜歡的歌。

梁遇臣聽著她那些鬧騰的亂七八糟的歌,也不覺得刺耳,他翻看著兩人中央的控制面板,瞧她平常愛聽的歌曲的名字。

車開進隧道,梁遇臣把墨鏡取下來,忽地說:“給你點首歌?”

陰暗讓舒雲不太適應地眨了下眼:“嗯?”

他指腹點了一下屏幕,“這歌挺適合你的。”

舒雲掃了眼屏幕,是她喜歡了很久的《Blue Skies》。

歌曲的鼓點慢慢漸進,充斥著車廂,節奏分外有力,宛如來襲的暴風雨一層一層下壓。

隧道裏的光並不算明亮,舒雲看著昏暗的、拐著彎的、看不見盡頭的道路,心瞬間就繃起來了。

她拿駕照後,雖經常被梁遇臣拉出來練手,但還沒開過隧道呢。她捏著方向盤,恨不得能有八只眼睛,四面八方都長一個。

來車方向不斷有車躥過來貼身飛過,她嚇得車速放慢。

後面車輛開始鳴笛,不知是催促她還是告訴她要超車了。

舒雲一下慌了,梁遇臣看她手背上青筋都攥出來了,伸手覆蓋住她右手。

她嚇得聲音發顫,小聲:“梁遇臣你別抓我。”

梁遇臣卻手掌用力,怕她一緊張拉車頭,冷靜地包裹住她小手調整方向:“沒事的。踩點油。開過去。”

舒雲卻有些怕,輕輕踩了下油門,不敢開很快。

梁遇臣瞅她一眼,看她睫毛打顫,有些好笑:“再踩點兒。怕什麽,別人不敢撞你。”

舒雲照做,卻仍舊一動不敢動,“……為什麽不敢撞我?”

她心裏欲哭無淚,感覺所有車都能撞上她。

“因為我這車貴。”梁遇臣說,“撞了得賠錢。”

“……”

舒雲覺得自己並沒有被安慰到。

梁遇臣松泛下肩,他被她這緊繃的模樣弄得也有些緊張了。就過個隧道,她卻像渡劫似的。

他說:“放輕松。別總盯著後視鏡,掃一眼就夠了。眼光要往前看。嗯?”

他這個“嗯”微微上揚,帶了清淡的尾音,舒雲心慢慢靜了下來。

前頭,隧道盡頭出現亮光,車往光明的那一個點開去。車廂裏的歌曲也到了高潮:“But it's gonna be blue skies for you and I……”

走出隧道的那一瞬,陽光、樹影、藍天,短暫的空白與失神,斑斕的世界又展現在眼前。

舒雲深深呼出口氣。梁遇臣包裹著她的手撤開。

她搖頭喃喃,還是驚魂未定:“太恐怖了太恐怖了。”

梁遇臣看她盯著前方嘴裏嘰裏咕嚕碎碎念的模樣,忍不住笑出聲,他看向自己這邊的車窗,淡笑還掛在嘴邊。

兩人開到山上,停下車,舒雲跟虛脫了似的。

她躺在駕駛座上躺屍,“梁遇臣,我能不拿你的車練了嗎?刮壞了怎麽辦?”

梁遇臣才不客氣:“照價賠償。”

舒雲吸了下鼻子,可憐巴巴地轉回頭:“……又給你白打一年工。”

梁遇臣糾正:“半年。你現在的工資夠你刮兩次。”

舒雲忍不住撲過去鬧他:“小氣鬼小氣鬼!”

梁遇臣抱住她折騰的小身板:“這不沒刮壞嗎?”

“萬一呢。”她後怕死了。更怕兩人一起死了。

男人卻低笑:“給你打個九九折?”

舒雲擡手掐了他一下。

梁遇臣卻受用地把她腰箍緊了,低頭碰碰她額角,“你想肉償也行。我不介意。”

舒雲臉一紅,瞬間彈起來,“你閉嘴……”

他一笑,卻追過來吻上她唇。

秋林爛漫,兩人下了車,梁遇臣朝她伸手,舒雲從駕駛座小跑過去牽住,挽著他胳膊兩人一起往前走。

周邊不少背著包徒步爬山的年輕人,男男女女走在一起,他們隱在人群裏,將所有的事業、鬥爭、執念拋卻腦後。他們只是最簡單的,談了兩三年戀愛的小情侶。

舒雲看著頭頂被樹葉切割搖碎的天空:“梁遇臣,時間真的好快,我第一次遇見你居然都是三年前的事了。”

梁遇臣蹙眉:“有這麽久?”

她轉過來,走到他對面,背對著他走路,兩人手依舊牽著,笑眼彎彎:“對呀,我們一起跨年都跨了兩次了。現在十月,馬上跨第三個年了。”

她這麽說著,梁遇臣不由將目光落到她面上。

或許是常常相處的緣故,他並不能很直觀地看見她的變化。只覺得此刻的她和從前沒什麽區別,還是那麽愛笑愛鬧、生機勃勃。

梁遇臣將人拉回來,和自己重新並肩;她目光望著四周,對什麽都好奇,擡手還能接住飄落的樹葉。

一切都在時光的罅隙裏潛移默化。

梁遇臣看著腳下的路,忽而就輕聲說:“那以後每次跨年。我都陪你一起?”

舒雲心尖跳動,抱緊他胳膊:“嗯!”

就這麽吹著風散著步,傍晚的時候吃了個開在半山腰的私房菜館。館子後面連著民宿,兩人準備晚上在這兒過一夜。

現在民宿弄得挺高大上的,古樸又不失典雅,墻皮上大片的藤蔓綠植,連帶著窗戶上都是。

梁遇臣最近沒什麽事兒。

他手裏的項目一半要潘明遠給分走了,香港那邊的事林森替他看著,匯通那邊也一切正常。

他望著黑綠的庭院,眸子淡淡落在一處,似乎在思索,又似乎在出神。

舒雲洗完澡出來,整個人熱熱的香香的。

臥室裏開了空調,十月的山裏已經有點涼了。

她看梁遇臣一言不發地站在窗邊,眨眨眼,輕手輕腳過去將人從後面一把抱住。

清苦的氣息逸了滿懷。

梁遇臣微怔,回身看她。

而她卻蹙了蹙眉,踮腳往他衣領上湊了湊:“你身上好苦。好像比以前更苦了。”

梁遇臣說:“你是甜的就行。”

他想了想,故意道: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雲朵甜絲絲,是嗎?”

“……”

舒雲耳根唰地一下紅了,轉身就想走。

梁遇臣卻伸手鎖住她腰,低低的:“確實挺甜的。”

他聲音貼著她:“哪裏都甜。”

舒雲想起很多花裏胡哨的記憶,她臉皮都要燙掉了。

她晃他身板:“梁遇臣你給我忘掉!”

他卻定定看著她:“忘不掉怎麽辦?”

舒雲沒理他了。

梁遇臣卻挑眉:“怎麽,又討厭我了?”

“……”

舒雲氣死了,小身板在他懷裏踹來踹去,他牽著嘴角,眼底的寵溺自己都沒發覺。

梁遇臣看她亮晶晶的眼,手捏了道她腰,低聲喊:“舒雲。”

他許久不喊她大名了。舒雲下意識去看他。

而他只低頭親了親她臉,很淺很輕。

兩人視線膠著,他瞳仁裏有她的輪廓。

隨後他低頭,張嘴吻她唇。舒雲睫毛顫動,踮腳回應。

衣服脫得差不多,兩人正跌去床上,準備去拿套時,梁遇臣手機響了。

半夜十點,這時的電話總是很討人厭。

舒雲心一頓,直覺不是什麽好事。

梁遇臣的動作也緩了下,他離開她身體,走去床頭接起來。

聽見那邊秘書的話t,他登時蹙眉,“哪個醫院?”

舒雲看著他。

梁遇臣:“好。”

秘書的通話還在繼續。

梁遇臣聽著,下頜逐漸繃起:“我知道了。”

放下電話,梁遇臣回頭將床上的人拉起來:“滿滿,我們得回去了。李宗然把德威的一個經理給打進醫院了。”

舒雲睜大眼:“什麽?”

她忽而就有預感,那個德威的經理,會不會是饒饒姐的男朋友……

梁遇臣目光微沈,他俯身將兩人剝落的,彼此的衣物撿起。

他重新穿戴好。

舒雲也不敢耽誤,飛速收拾東西,退房離開。

從山上下來,梁遇臣開車,他開得穩而快。

舒雲坐在副駕駛,她體內的起伏還沒來得及平息。她看一眼身邊男人的側臉,他早已從剛剛的情潮裏退出來,又回到從前那個冷靜犀利、高高在上的梁總。

她從胸腔裏吐出一口氣,望向周圍黑暗的,刷刷倒退的樹木,樹枝被車燈照著,幾分張牙舞爪,和白天上來時的好風光渾然不同。

她一邊擔憂,卻又一邊虛浮,仿佛奔向的是一個未知的兇險,她討厭這樣的不安與焦躁。像是自己的身體裏,也有什麽跟著流逝了。

十二點,車靠近了目的地醫院。

還未開進去,就先看見前面門口堵了幾個媒體,不止財經,連娛樂、社會各個板塊的都來了。

舒雲心中一震,這又不是什麽大新聞,不就兩個事務所的員工打架嗎,為什麽還會有這麽多媒體?

梁遇臣眼尖地在一旁停了車。

他眸子瞇了道,如此熟悉的畫面和手段。

十五年前,他父親車禍當晚,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就聚集了許多記者,莫名其妙就傳出了他父親出軌下屬的傳聞。

梁遇臣面色隱忍地繃著,第一反應就是,舒雲不能靠近這兒。

她要是被拍到和自己在一塊兒,袁定山若拿這個再制造輿論,她後面的職業生涯就都毀了。

梁遇臣推門下車,黑著臉,往副駕駛這邊過來。

舒雲也趕緊推門。

剛一下車,就被他掐著胳膊帶到駕駛座,他力氣大得像要把她捏碎。

梁遇臣把人塞了進去。

舒雲慌了:“梁遇臣你幹什麽?”

“開車別怕。”梁遇臣臉色冷靜地交待她,“你回吳媽那。如果有媒體的車跟著,想辦法甩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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